何谓“与自己和解”
前几天和群友闲聊时,一位认识很久的朋友竟突然间丢出一张cos照来。凭借多年来鉴赏色图的经验,我一眼就看出照片中的诸多问题,比如曲线难看,少个裙撑,甚至连图都没P。出于反驳型人格的本能,我自然是把这些问题一一指出,并且毫不客气地给出最终评价:拍得真挺难看的。
我本以为对方会因此发火,没想到他只是淡淡回了一句:“能弄就弄,不能就算了,反正比我好看的人多得是,再凹也没办法抵消先天上的劣势,没必要和自己死磕。”
我顺口回了一句:“对自己好一点。”没想到对方却说,他“早就摆烂了”。
我忍不住继续反驳:“摆烂?你好歹做出个半成品的东西出来,摆得还不够彻底。直接删库跑路才是真的摆烂。”
我指的是我自己——想做的东西做不出来,每次做到一半觉得不满意,就把整个项目删了。因为我发现,强行完成这种不完美的东西无法给我带来任何快乐,只有越来越大的痛苦和无尽的折磨。
朋友听了,反倒劝我:“你这是执念太重,得学着和自己和解。”
那一刻我陷入了沉思。虽然嘴上不可能承认,但我心里却很清楚:删库从来不是真正的释然,只是一种逃避方式——对期待落空的失望感到无能为力,于是干脆用一种眼不见心不烦的方式一删了之。我一直标榜自己“追求完美”,其实也只不过是在进行另一种形式的摆烂:兴致勃勃地启动项目,然后在写到一半时发现不够理想、结构不优雅、UI不满意,于是陷入“重构—嫌弃—再重构”的死循环,最后在终于无以为继时彻底弃坑。
其中,最让我崩溃的往往是那些我最在意、投入也最多的项目。越是认真,就越难容忍它的不完美;越想做好,越容易陷入压抑和内耗。写一行删三行,最后一气之下删库跑路。反倒是那些临时起意、本来只打算随便写写的小玩意完成得轻松顺利,因为它们从一开始就没让我觉得非得“做出什么厉害的成果,然后惊艳所有人”。
这让我想起最近在生活中经常见到的另一类人:在那种业余组织的晚会或是草台班子的音乐节上,总会有些人明明唱歌跑调或者音色难听(又或者两者兼有);但他们不仅毫无自知,反而还总能沉浸式自嗨,完全不顾台下观众的生理反应。而我,一个无意中路过的围观群众,却常常在台下尴尬得想要向他们索要精神损失费。
但我又不得不承认,他们也许并不完美,但他们确实快乐;而我虽然自诩清醒又“具有艺术修养”,表现得却像是画地为牢的囚徒。
可曾经的我并不是这样的。尤记得刚刚建立开发组时,我也会因为羡慕其他人写得出项目,所以自己“也想试试”;也会像那些在台上自嗨的人一样,随便写出点能跑的demo就去到处发布,全然不顾那些“项目”其实只不过是些东拼西凑的稀碎玩意,甚至连个美工都没有(以至于长期被人叫做“三拳打死美工爹”开发组)。可后来,也许是因为能力提升了,也许是因为虚荣心作祟或是其他什么原因,总之我开始变得越来越谨慎,越来越苛刻——不够好就不发,不完美就不做。
久而久之,虽然我的代码确实写得越来越精巧,策划案也越来越规范,但项目完成率反而一落千丈——不是能力不够,而是心态崩了:因为认真,所以有所期待;因为有所期待,所以害怕失败;因为害怕失败,于是干脆一开始就否定自己。我也曾试着逼迫自己强行去完成那些“不够好”的作品,但最终我只会感到加倍的痛苦,好像自己正在给终将到来的失败提前举办丧礼。
说到底,很多时候痛苦的来源,并不是现实本身,而是现实和我们期待之间的落差。
所以,“与自己和解”到底意味着什么?
我想,也许所谓的“和解”并不是一种主动的觉悟,而是一种不得不被动接受的过程。就像现实会反复提醒你,事情不会处处如愿,作品不可能次次精巧,人生也不会永远一帆风顺。
群里一位医生朋友总说,有时候最大的挫败感并非来自于治疗过程的艰难,而是“压根就没有治疗方案”。眼睁睁地看着问题摆在那里,自己却毫无办法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病人逐渐死去——那种无力感,比任何困难都更能让人崩溃。
我们总想理解问题、解决问题、驾驭人生,就像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时,总希望能找到一套通用算法;但偏偏世界上有很多问题,在困扰了无数人一生之后,最终却被证明无解。于是我们总是在“再努力一下”和“干脆摆了算了”之间反复横跳,在“非完美不可”和“随便做做”的拉扯中,最终慢慢丢掉了那个曾经只想“做点什么”的自己。
那么,该怎么走出这个困局?
老实说,现在的我还没有得出答案。
后记
如果真的有人能够看到这里,而且还是本博客的长期读者的话 (真的有吗),可能会感到奇怪:这个博主的写作风格怎么突然从学术派(有时候还外加浓重的AIGC味儿)变成这种文青风了?这件事其实还要从几天前从群友转发的消息记录里看到的,一位退休老头陪女儿看《孤独摇滚》后写的观后感说起。当时我在看到这篇文章后,在震惊之余给出的评价是:真正做到了散文“形散而神不散”的要求,虽然全篇看似东拉西扯,但又有主线始终贯彻其中。文风清新而优美,用词平实但不浅薄,很有生活的质感,体现出作者深厚的文学功底。有朱自清的遗风,比现在那些矫揉造作的所谓古风文字强得多了。如今,我也试图拙劣地模仿这种文风进行写作,可惜最终看起来还是写成了一坨狗屎。